值不值，从来都是一个十分主观的问题。

陈慧的记忆回到了初见李维的那个夏天。

在社团聚会的饭店角落，被室友强行拉来的厌倦者遇到了另一个躲在后厨垃圾桶旁的逃兵。

他的表情是那么的落寞，在看到自己远幼于同龄人的身材后，这家伙居然平淡地将视线转了过去，甚至连个招呼都没打。

陈慧微微一愣，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烟盒，露出老司机般的笑容：“抽烟么？”

“这里是后厨，禁止吸烟。”

男孩指了指烟盒下方的煤气罐。

陈慧莞尔一笑，恶作剧得逞一样将盒子举起：“哈哈，骗你的，我怎么可能抽烟.......？”

“烟盒”打开，那是一板特殊包装的巧克力。

这名叫李维的新生只是瞥了她一眼，嘴角没有任何浮动地摆了摆手。

这便让努力营造气氛的陈慧有些生气了。

说什么，我也是你学姐啊！

“咱们应该是第一次见面吧？我做了什么让你讨厌的事情么？”

“外面有大把人愿意和你玩朋友游戏，没必要找上我.......”

李维36度的嘴中吐出如此冰冷的话语，陈慧的脾气也上来了，正要阴阳着挖苦回去，却听后者缓缓说道：

“而且……我们是同类。”

“在聚餐时我就发现你对谁都很好，你的客气与你的笑容一样，都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。在我这里大家大可以放掉无聊的伪装，你也厌恶人类么？”

陈慧被这一番哲学中带着中二的剖析给整懵了，这话问的就好像他自己不是人类一样。

都大一了，还搁这中二呢？

陈慧瞥了一眼煤气罐，从口袋中又取出一个烟盒……

那是个废弃的空罐，上年社团聚餐时就摆在饭店后厨外了。

李维这次没有阻碍，只是将目光移到门外的小巷之中。

在那一个瞬间，两个衰人的灵魂有了一刻共振。

物以类聚人以群分，成功的人会因阶级与利益走在一起，倒霉的人则会在命运的驱使下感应到彼此。

他们的相识就是如此简单，之后的校园生活也没什么交集……或者应该说没来得及有所交集。

李维是倒霉的，他因为卷入桃色事件被勒令退学，早早进入了社会磨砺。

陈慧也是倒霉的，她的命运，因为一个被称为“河洛杀人魔”的变态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。

当他们再次于炸鸡店中相遇时，一切都变了，但一切又仿佛都没变。

“呼........该怎么说呢，我的运气其实一直都不太好。”

撑起身体，陈慧仰望着小萝莉，这种独特的视角让只有一米二的对方十分高兴。

“所以当你出现时，我理所当然认为这是命运的陷阱。”

女孩说着仿佛小说台词一样的判言，但那认真的神情却让“读者”难得正经起来，不知从哪掏出了一个设备。

“也许，成为玩家，可以改变这一切！”陈慧像是在对自己诉说：“我是为自己做出的决定！”

“嗯......虽然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，不过你现在的表情好好笑，我要录下来给她看看，嘻嘻嘻嘻嘻.........”

她依旧是那样欢快，如同无忧无虑的孩童一样：“好了，如果确定要成为玩家，就在这个时间去这个地点，我给你的‘小福利’在那时可以发挥作用。”

“再见啦，陈慧，嘿嘿嘿.......”没等女孩提问，红面具就在魔性笑声中化为一抹流光钻进了她的背包。

女孩赶紧拉开包裹，一张黑色卡片正散发着耀眼的红色光芒。

那是一张“路边传单”，原本上面只写着“读书会”的title，被红光包裹后，一段带着时间和地址的文字缓慢浮现出来........

地方倒是不远，就在甄辣鸡店面旁边。

而时间，则是后天清晨。

......

手术栋的最底层和李维想象中完全不同。

这是一间非常正常的......医院底楼。

离开通道后，一行人踩在白瓷地板上，明亮的灯光将白色基调走廊打亮，崭新的看诊台旁，立着一面面房间指引板。

[成功抵达3号楼底层，积分+10.]

[已解锁新的通关线路，目标更新：寻找被囚之人。]

“收到任务提示了么？”

喘着粗气的乔十向其他人确认着讯息。

经过六层楼的折磨，玩家现在是名副其实的残兵败阵。

心态的大起大伏，反馈到数字化身体上就是San值不断降低，为了减缓疲态，乔十也乐得和两位龙国玩家科插打诨。

安娜依旧处在昏迷状态，乔十在毒物侵蚀和伤势下只剩不到一半生命值，李珊珊看似没啥大事，但据她所说“胡椒面”能力的限制次数已经用尽，之后无再战之力。

更别提躲在远处远远吊着的三井健太，生命值和San值双双见底，全靠生存本能硬撑着。

唯一看上去没啥事的，反倒是刚刚恢复正常数值的李维。

在经过3点体力值的洗礼后，他突然觉得自己的身体也不错，至少走路不会气喘!

李维领路的身影微微一顿，诡异的注视感又一次投射在自己背上。

而附近，已经没有摄像头了。

“你们听到什么声音了么？”

乔十小声嘀咕了一句，意有所感地看向位于“手术室”和“制备室”之间的白墙。

“好像有人在吼什么？”

这堵墙给他一种奇怪的感觉，周围的空间仿佛时刻都在收缩，墙面变得凹凸不平，盯久了看上一会儿，自己的San值便像流水一样倾泻。

“该死的，是陷阱！”

金发帅哥刚想回头，却发现两只苍白的手掌牢牢把住他的头颅。

乔十：？？？

李维：“看都看了，别浪费。”

墙壁在玩家的注视下融化开来，空间仿佛错位一般，引力方向变换，五位玩家被巨大重力直接拉向墙洞方向。

三井健太第一时间靠能力飞起，浮在洞口观察着里面的情况。

这是一间“疯人院感”十足的宽敞房间，在房间正中有一个铁桌搭建的试验台，台后站着一位赤着上半身的男人。

他的眼中爆发着兴奋与惶恐并存的奇异目光，嘴唇颤抖，有些变调的音节挤出：“原来是你......0号的克隆体。”

被“点破身份”李维没有一丝慌乱，坦然应对道：“你认识我么?王医生......或者我该叫你本体？”

站在玩家们眼前的，正是那位1号楼中的“疯癫”老人，留下实验资料的“救世研究员”，火萤计划创建人——王医生。

他用满是血污的手掌揉了揉自己的双眼，僵硬笑容中充满苦涩：“我当然认识你......曾经，你是我们出逃计划的最后希望......警官。”

“我看着你进入疯人院卧底，看着你调查手术楼中的谜团，看着你作出将火萤送到外界的承诺，也看着你......被他们杀死！”

尽管玩家们都对自己克隆体的“人设”早有认知，当听到这句描述后，众人还是齐齐打了个哆嗦。

李维瞥了一眼状态栏，系统果然强制扣除了1%的San值，还真是有够雁过拔毛的。

“那已经是......五年？十年？我记不清了.......但是0号的克隆体，你是怎么认出我是本体的？”

“因为克隆体无法继承本体的全部记忆......”

李维走近那张被微光打亮的铁桌，充满污迹的桌面上，唯有一堆试管保持着难得的整洁：“你显然还记得自己的真实身份，还拥有能够在如此恶劣环境下作业的能力。”

“只是我没料到，幕后黑手居然没有杀死你.......”

“是的，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，‘那位大人’将我囚禁在这个暗无天日的房间内继续研究.......”

王医生苦笑着拿起一根试管，动作轻柔，像是在抚摸情人的肌肤：“也许是为了折磨吧，他会定期在强制我入睡，待我醒来后，会发现所有最新成果都被摧毁了.......”

王医生就像希腊神话中的西西弗斯，数年如一日，不断重复着必要步骤，进度缓慢地推进着他的研究。

在外界一星期就能完成的进度，在这里却要耗费一个月，甚至半年时光。

乔十凑了上来，目光有些不自然地瞥向王医生两侧，不敢直视对方：“王医生，我们现在知道了救世计划是克隆人类，可火萤计划到底是什么？”

虽然没进负五层，但他和三井在样本室里也找到了大量研究报告，因为其中有“会议记录”，所以乔十对火萤计划从提出到否决的过程也有了解。

“火萤是一项......基因改造计划！”

王医生眼中闪烁着直击灵魂的光芒，那是得意与自信的辉光：“因为人类相较其他生物，拥有层次更加多变的恐惧，所以鬼会将人类选为主要食物.......\"

“对它们来说，恐惧是一种味道。”

\"我想从根本上解决问题，于是提出了火萤计划——制造一种可以消除恐惧的药剂！”

疯人院稳定剂！

玩家们瞬间想到了那个在疯人院内随处可见的东西。

“但是计划失败了.......”王医生的表情稍显落寞，也不用他解释，玩家们自然明白了失败的原因。

比如人类的恐惧无法从根本上消失，比如王医生发现，即便没有恐惧情感，饿极了的鬼也会食人（底层鬼会吃没有情绪的尸体就）。

“于是我提出了第二代火萤计划，既然鬼不愿放弃吃人，我便要将人类，变成针对鬼的剧毒！”

“当全体人类都从“可口食物”变成“可口的毒药”后，就从根源上解决了被畜养成食物的问题！”

王医生高举双手，等待着同胞对救世主的夸耀，但他却在来访者眼中看到了茫然和怀疑，以及不知从何而来的恐惧。

尤其是0号身后的女孩，和那个一脸骚包的金发男人。

“你们不惊叹么？实验已经成功了！我自己就注射了第二代火萤药剂，对鬼来说我现在是一只鲜艳的毒蘑菇！人类得救了！鬼物再也不能食人了！”

“我大概知道为什么上面会否决火萤计划了。”

乔十耸了耸肩：“有没有一种可能......当全体人类都失去食用价值，甚至威胁到鬼的时候。”

“这个种族就可以灭绝了呢？”